主题: 火炕眷恋

  • 风里有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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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20/12/16 10:3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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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炕眷恋

陈出新/文

每年十月,也即古人所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阴历九月“授衣”时节,黄河以北的大面积地区进入取火烤暧期。我的老家府谷一带紧邻晋北与内蒙相连,烧炕取暖应该更早一点,在中秋节过后十来天就要料持炉灶,搂柴打炭准备随时即用的烧炕以御寒。不然,寒风霜降到来,夜露沉重,裘单被薄那是很难熬受得起的。


炕起源于何时,不得而知。但是,从“炕”进入文人视野并大加赞赏是宋代的事。如外交官朱弁:

炕暧三十韵

风土南北殊,习尚非一躅。

出疆虽仗节,入国暂同俗。

淹留岁再残,朔雪满崖谷。

御冬貂裘蔽,一炕且蜷伏。

西山石为薪,黝色惊射目。

方炽绝可迩,将尽还自续。

飞飞涌玄云,焰焰积红玉。

朱弁作为南宋议和使官,没想被金羁押十六载,其节直追苏武,写成文学史植多帙,其侄孙朱熹为其“行状”,推崇备极。从诗中可以看出,朱弁对金国一带习俗很是无奈,而且很是鄙视。但是,唯独对东北的土炕不反对还大加激赏。

从这首诗的信息透露,一以证明整个有宋一朝,长江以南不可能有以“西山石”炭为燃料,就连东京汴梁一带的广大华中平原也无暖炕这种轻易消魂设施。二是作为一个南方人,朝廷命官竟然对敌国的物事如此着迷,“飞飞涌玄云,焰焰积红玉。”可以想见,以煤炭生成的土炕其魅力之无穷也。


“火炕”在金国统治的北京地区很是普及,金国重臣赵秉文“夜卧炕暧诗”是这么说的:

京师苦寒岁,桂玉不易求。

斗粟换束薪,掉臂不肯酬。

日粜五升米,未有旦夕忧。

近山富黑瑿,百金不难谋。

地炕规玲珑,火穴通深幽。

长舒两脚睡,暧律初回邹。

门前三尺雪,鼻息方齁齁。

田家烧榾柮,湿烟泫泪流。

浑家身上衣,炙背晓未休。

谁能献此木,助汝当衾裯。

睡在“火炕”上的安然自在,舒徐畅达可以到一种忘乎所以的境界。不要忘记,赵秉文此时朝中一品大员,竟然有睡于“火炕”如羽化的仙域鹤乡之感觉。


“火炕”之美在女真诗人完颜畴认为,更是和“睡懒觉”的舒坦,“参禅悟道”的高觉联系在一起,让它有了人间至境的超然。

如庵乐事

人间最美安心睡,睡起从容盥漱终。

七卷莲经爇沉水,一杯汤饼泼油葱。

因循默从规禅老,取次拈诗教小童。

炕暧窗明有书册,不知何处是穷通。

老家府谷由于自古为煤都,到处是煤,故而取火便利。像如“火炕”这样在大都市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享受得起的重配,在我们那里可谓是家必备,即使生活困顿到没吃没喝,大冬天一炉炭火还是要生旺的。所以,贯穿晋陕蒙一带,但凡起房盖舍,盘炕是必须,而且还是细活。如果炕洞不畅,溜烟漏气,不仅居住窝囊,弄不好发生煤气中毒,那是要出人命的。通火炕洞周到,过火面积才能普及,诗中所谓“地炕规玲珑,火穴通深幽”,即指盘炕时,炕洞必需纵向顺流,不能有任何交错阻滞。石板铺设的大炕居家则为十人最阔,四五人宜适,二三人有之。至如车马大店则是二三十人挤为一炕的大通铺,风雪交加之夜与之入住,热闹非凡。关键是暖和如春,离愁别绪顿然消失如烟一样,在梦乡中也难以觅寻。

炕铺齐备,在地下与炕上之隔的炕楞就显得特别醒目与重要。大户人家的炕楞讲究坚硬与美观,必然选黄亮而散发清香的松柏木以横亘嵌盖,既分天地之尊卑,规定坐姿与立站之长序;也将一屋之格局设大化小,虚实配置之匀称,处一室之中而知自然渺妙之玄哲。

有了炕铺、炕楞,连接炕台的炉台就犹为重要,它必须南辕北辙不说,还得东北对西南角,尽量将间隔距离拉大,以求风力强,过火面积兼顾均匀。府谷话里的“锅头”与“阁落”,最初就是“灶台”与斜对着“烟囱”出口处的专指。“锅头”是灶台通炕的入口,最暖和,一般为老年尊优之显位,老婆娃娃年轻人是没有资格抢占和僭越。


炉台的设置,为了卫生和通风的取便,一般选在靠门的壁墙;其次大小高低也很重要,太低则拿端寻揣,生火造饭不便,弯腰霸胯日久天长不论男女谁都难以支撑。太高欺主,火星飞舞,炸油乱溅容易伤到灶娘的嫩肤俊眼。灶台合理的位置是低于炕楞下沿不过二三分,宽不出墙门,长一般为炕长的四分之一即可。

务饴孩子的家庭在火炕与灶台以炕楞为界处,必然要搭建一个带窗户的隔段,将暖炕与灶火重地分开,以防蒙稚的冒失被烫被烧伤。像我们家的祖上,不仅炕台与灶台有隔,而且,在炕上与地之间,专设一台门,门两侧是直通仰尘的雕花櫊档,这样,居于炕上就自成体系,避除不关事之童仆闲佣的拂挠。居于紫禁城里的皇帝老儿,将自己龙御憩息的地方叫“暖阁”也即之意。只不过农家人是取暖做饭分不开,而黉门巨室居与食是分别处置的不同而已。

灶台的设置以巧妙为宜,一般设大小两个炉堂,前边的口小,坐的是小锅,后边的口大占去锅台三分之二的面积,常年稳一个大肚子铁锅上去,一年四季的来人过节烹煮蒸烩等吃食就全指望它的优秀表现了。炉子垒成,风力如何,炉火的快与不快,全在于炉堂下面的炉烬的深浅容积。它的面积阔绰宽大,进风充裕,助风动力强劲。那么,借风使劲的灶火就没有燃烧抑郁的道理。

所以,真正勤快之家衡量之标准主要看这家的炉烬灰是否出快,而我们那里的好泥匠为人料持炉灶从来不说先掏炉烬,总是在炕洞的翻揭上下功夫。因为,翻揭炕洞费时费工,工本贪得多,自然工钱就可观。如果让你先挖炉烬试一下,那不是自废武功吗!


其实,对于我们这些祖辈在炕头上长大的人而言,赞美留恋火炕的温馨与温暖,主要还是隔不断家乡的那份情感,那些文化给人的滋润与营养;人常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实强调的是人在不同环境下的因地制宜而发明而创造,谁能说这样的创造与发明不是巧夺天工的奇迹?

火炕,扯不断的儿时记忆,更敬佩你身上火焰般的热情和家乡民人的无比神奇的创造力!

注:

2018年11月29日渭南山榆居次




 作者简介 



陈出新,生於1959年11月,陕西府谷清水人。1982年7月毕业于陕师大中文系。先后执教“榆林学院”“渭南师院”。作品发表于报章、杂志百余篇,内容多为文学类,文化类以及文学评论,方言研究,历史、考古、文明史等。出版散文集《山榆笔记》(陕师大出版社)一部。未出版译著多部。


(来源:府谷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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