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祁万才的那双“43码鞋”

  • 沛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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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21/1/7 8:5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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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祁万才,穿着43码鞋,谁要和我比脚板,你就来……”


这句民谣随祁万才从府谷县王家墩到碛塄,传遍了整个南乡。




祁万才是一位刚刚去世的老人,曾经担任过基层领导,他当陕西省府谷县碛塄乡党委书记的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正是乡村政权软弱又生猛的年代。


说软弱,是指原来的公社集体制解体后,农民单干,乡上能调用的资源太有限。


生猛呢,是说当时乡上主要干催粮要款结扎上环等老百姓不欢迎的事。


“八字工作”定然是打上时代烙印的,今天好像都反了过来,这里一笔带过。


假如祁万才和当时其他官员一样,满足于“八字工作”,也就没有今天我们的追忆了。


先讲一个插曲——


我小学毕业时,要到县城参加小升初考试。


天不亮我和父亲从庄子坪出发,然后经折家山、折家河、付家坪、张家焉、碛塄园子沟、崇塔、阴塔,大约下午三四点到府谷县城,用了9个小时,路上有歇息,但没怎么停过。


一直沿黄河方向走,河岸沟渠遍布、蜿蜒曲折,除了有十八弯,到处是石壁和陡坡,路边的砂岩上有纤绳磨下很深的沟槽,那是千百年来无数黄河纤夫用他们的双脚和肩膀留下的印记。


祁万才要修路了,就在往日只能容下纤夫脚板的小道上,他要把十八弯取直、要把陡坡降缓、要把沟渠填平……




现在的人怎么修路?先测量、设计,然后招标,专业施工团队上手,挖掘机、推土机等机械为主,混凝土都是家常便饭。


那时什么都没有,府谷县财政年收入才两三千万,真正的吃饭财政,能拿出三二十万供一个乡去修路,已经都是最大的支持了。


不但没钱,还没专业人员。祁万才又将又相,既是设计师,也是工程师,还是项目经理、工长。


我采访祁万才是1993年正月,那是我还是一名学生记者。


初见时,他话不多,至今还有印象的是他介绍自己姓名时特意在地上写下了“祁”这个字——以前社会,府谷人识字的不多,不重视姓名的书写,口耳相传的同音字以讹传讹,经常有人把“祁”写成“齐”,祁万才对此很介意。


介绍了一些情况后,祁万才让我到村里去采访,我就去碛塄、石堡几个村,住在那里,听村民讲修路的故事。


大堡川一带,历来有所谓的“戳河石圪蛋”,就像藏在河中的顽石,久经风浪,好勇斗狠,一般人都要让着三分。


祁万才要修沿黄公路的风声放出来后,有些“戳河石圪蛋”就在村里公开说,现在单干了,不给钱“不尿他”,要修路让祁万才自己修去。


还有一些年龄大的村干部提出,修路离不开火工爆破,一旦遭下人命,只怕祁万才这么大的官儿收拾不了残局。


祁万才听到这些声音后没有退缩,而是直接跑到村里开全体村民大会。


他撸起袖子说:“我叫祁万才,穿着43码鞋,谁要和我比脚板,你就来……”


会场顿时鸦雀无声,那些“戳河石圪蛋”虽然心里不服,但是也不敢站出来,日后只好跟着其他村民天天上工地。


祁万才又对着村干部说,不要胆小怕事,如果想当这个村官你就好好干,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担着,免官坐牢我先上;如果当不了,你现在就放下。


开工后,祁万才每天早早到工地。有一次,太阳都上了两杆高,一个村干部才带着村里的男男女女来了,祁万才迎上去指着鼻子就噘,粗话狠话一连窜。现场几百人都在听着、看着,那就是一场生动的现场会,懒散、迟到的人以后都不敢了。


遇到有偷懒的后生,祁万才也是直接开骂。石堡村支书李和平笑着讲,他骂“qiu 庄”都算好听的话,还真把“戳河石圪蛋”给镇住了。


官方的报道喜欢用动了多少土石方,用了多少雷管、炸药来说明修路艰难,其实这些都是抽象的。你能看到的是,冬天男人头上蒸腾的热气和一双双粗糙而布满茧子的手以及一把把洋镐、一张张铁锨、一根根钢钎、一辆辆推车……路每向前推进一米,靠人工修路要留下多少汗水!


通碛塄,通杨家庄,通郝家角……沿黄路越修越长,村里的农用三轮车越来越多,沿岸几十个村子的几千人逐渐告别了交通靠走的年代——有年正月收假,我从家里步行几十分钟,到郝家寨郝征飞贺湘茹家喝了黄酒,然后一起坐三轮车返回县城上班,那车子自然是简陋且拥挤,但只用了个把钟头,比步行强多了。




转眼快要30年,祁万才也由一名横刀立马的干将变成老人,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这30年府谷的变化太大,财政收入增加了一百多倍,农村村村通了水泥路,人们的三轮车换成了小汽车,我现在开车从县城回农村老家,只需35分钟,比从西安火车站到创意谷还快。


行走在沿黄公路,睹物思人。祁万才离我们而去了,如果单说官职,他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显赫。但祁万才留下了一双穿不坏的“43码鞋”,那是一双代表着实干与担当的奋斗者之鞋,一双记忆着府谷人精神气质的鞋!


(作者:郝建国,《华商报》主任记者。)


(来源:平鸣 平鸣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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