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爱千恩
作者|张淼
儿的生日，母亲的受难日。
一睁眼就收到母亲发来的生日祝福，时间是清晨四点三十六分。一九九零年的今天，我出生在陕北黄土高原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阴历十一月，正是北方的数九寒天。母亲说生我那天，天微亮，早晨四五点的样子，她像往常一样起来喂完牛，刚回到家里就觉得肚子疼，不一会儿就生下了我。
那时的人不知道预产期，也不注重产检，在生孩子这件事上一切听天由命。由于平时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妇女生孩子的过程大都很快，很多人往往还在地里干活，觉得要生了，来不及赶回家孩子就生出来了。也有个别产妇因为胎位不正造成难产，加上当时医疗条件落后，为了保住大人性命，只能将生不出来的孩子用剪刀卸开后再取出来，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即便这样，仍有一些产妇因出血过多等原因闯不过那道“鬼门关”。我是父母的第三个孩子，出生时身体比较瘦小，生的时候比较顺利，母亲说我落地后，他们第一件事就是看是男是女，一看是女孩，终于满心欢喜、如愿以偿了。当时住在奶奶家的表哥不顾天寒地冻，步行去邻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姥姥他们，亲人们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时至今日，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年。三十年间，每当回忆起过去的种种，我内心都无比感激与温暖，虽然生活平凡质朴，但一直成长在父母无限疼爱和两个兄长温柔庇护下的我，拥有数不完的真情回忆，深感幸福。而这种感激和幸福，在我未做母亲之前，只是一种肤浅的感知。所谓养儿方知父母恩，当我有了孩子，从十月怀胎到孩子出生后的点滴付出和至深情感里，才从内心领悟到父母对我们毫无保留的爱以及抚养我们长大成人的艰辛。
现代人养育孩子的不易暂且不说，毕竟生活在条件便利、衣食无忧的新时代，而父母哪有这么幸运，他们是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浪潮中挣扎浮沉、经历过改革开放和时代变革的一代人。在那个普遍贫穷落后的年代，父母都是兄妹五六人，从小缺衣少食，饥寒交迫，父亲年轻时一米八二的身高，腰围只有二尺三。父母婚后的住处也是一孔旧窑洞，破毡烂被，陈设简单。与这些匮乏的物质条件相比，最令我痛心的是母亲少年丧母，父亲青年丧父，沉重的家庭负担与缺失亲人的痛楚，毫不留情的压在刚二十出头的父母身上，即使长大后了解了父母当时的生活状况，仍旧难以想象他们如何坚持才走过了那些困苦的日子。而同为人母，我也是在自己坐月子期间和母亲聊天才得知，她生了三个孩子也是无人照顾，饮食起居基本全靠自己，还要给外出劳作的父亲和年幼的哥哥们做饭，生完孩子两三天就里里外外做许多力所能及的事情。由于条件限制，寒冬腊月也得去院子外面的旱厕上厕所，供不上热水只能冷水洗尿布，几乎没有“坐月子”这回事。每次想到这些残酷的经历，我的眼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大哥两岁时，我的爷爷就患病去世，奶奶一边拉扯自己还未成年的子女，一边下地干活，少有时间来照顾坐月子的母亲。当时是民办教师的父亲也是家里家外忙个不停，从天不亮就起来挑水、喂牲口、去学校教书、教完书回家吃口饭再继续出去干活，一直到天黑才能回来，白天丝毫没有休息的机会。完全可以想象父母当时的处境，全家人都有沉重的负担。可在我自己成家后的这些年，总是忍不住心疼我的母亲，可怜她十七岁就没了娘，在生产完身体最虚弱、情感最脆弱的时候无人照顾，几乎是独自照料着三个孩子，白天忙忙碌碌，晚上缝缝补补，在我们懵懂无知、磕磕碰碰的成长路途中，母亲用涓涓如水的爱意一路陪伴着我们，用一粥一饭的情思用心关爱着我们，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默默渡过那些漫长且辛劳的年月。
三十年的朝朝暮暮，三十年的舐犊深情，三十年的谆谆教导，母亲怀抱里柔软的女儿已经长大了。生日之际，当我再次回望与母亲走过的这段温情时光，心里仍有无尽的感恩。
感恩母亲的辛苦养育。清苦的年代虽已一步步走远，但我记忆里最深刻的部分，仍是你精打细算，省吃俭用，逼自己成为学会十八般武艺的母亲。我们仨穿的每一双布鞋、每一件背心、毛衣，是你无数个疲劳的夜晚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串连起来的温暖；我们老家的房子，是你和父亲没日没夜、自己烧砖、自己修整房梁瓦片堆砌起来的港湾；上学后，我们仨的学费是你和父亲微薄的工资加上种地、养羊、喂猪等各种辛勤劳作换来的血汗钱；让我们至今留恋的家的味道，是你用仅有的小米、土豆、酸菜等自家种的粮食蔬菜，不嫌麻烦变着法的给我们做的一道道美食。历经纷繁世事，才怀念小时候受委屈了可以在你怀里痛哭一场；走过人情冷暖，才明白你的叮嘱是世上最真心的语言；吃多了外面的饭菜，才觉得你等着我们回家吃的一顿肉菜是最令人满足的大餐。从我们呱呱坠地到奔向各自的人生旅程，你在身后倾尽所有，撑起我们的天，给我们最多的爱。
感恩母亲的谆谆教导。我本是一颗毫不起眼的星星，是你从小的肯定与鼓励，让我拥有自己也可以闪闪发光的信心。记忆里你总会对别人毫不谦虚的夸奖我，让我成为特别懂事的“别人家的孩子”，我在不好意思的同时，也增加了自信，在你的鼓励中更加完善自己，内心一直阳光向上。你本来是个急性子，工作中雷厉风行，生活中爽快利索，却从来没有因为性子急打骂过我们，对我们极具耐心。犯错误的时候，你会语重心长的讲清楚道理，让我们认识到错误并主动改正。你和父亲虽是教师，却对我们的学习成绩没有过多要求，只说尽力就好，但是对于做人做事，你们的要求近乎苛刻。你是教书育人十八载的教师，也是劳作半生最朴实的庄稼人，你的言传身教让我们学会善良、正直、懂得感恩。这一生，你是我最好的老师。
星落凡尘，斑白了双鬓，碧水荡漾，蹉跎了青春。母亲啊，岁月的风华如过眼浮云，看着你慢慢老去，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够过得再慢一点！那些与你相拥入眠的童年时光一直温暖着我，那些你在身后眺望守护的青年岁月一直激励着我，往后余生，请你给我更多时间和机会，让我好好去爱你。
谢谢你，母亲！我爱你，母亲！
农历二零二零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张淼，陕西府谷人，生于1990年，府谷县作家协会会员，任职于府谷农村商业银行。
（来源：府谷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