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李彦荣|跟着父亲去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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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21/4/2 8:4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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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父亲去赶集

作者|李彦荣

久住农村的人,不操心星期几或者几月几日,最在意的日子就是节令和逢集的日子。过去人们靠天吃饭,天气和雨水非常重要,比如“清明前后,点瓜种豆”“白露割谷子,秋分无生田”,说的就是什么节令做什么农事,误了节令就误了收成;以前物质贫乏,吃穿用行十分不便,如果错过逢集,至少几天之内可就没地儿去买了。

农历每月逢一、逢六为孤山的集日,孤山的集和其他乡镇上一样没有专人组织,更没有约定,不知道多少年前形成的习惯。全县二十多个乡镇,大集日期各有不同,逢一、逢六是集日的还有府谷镇、麻镇、庙沟门、木瓜。集市上所卖皆是与耕作、日用、衣物等有关的生活必需用品——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无奢华、无用之物。孤山的集市位居南关村,集市上没有多大的买卖——最大的买卖就在牛羊市场,人多就显得生意兴隆。十里八村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新民镇的村民也经常来,因为新民是逢九一集,一个月才三次赶集。

小时候常有乡亲们从集市上回来,给我讲集市上的稀奇事,给我看没见过的好东西,于是7岁的我心里就有了一个念头。七月末的一天傍晚,我决定跟着父亲去赶集,但又怕父亲不同意,于是跟爷爷说。“那你准备甚会儿去赶集呀?”爷爷问。“明儿,就怕我爹不同意。”我回答。“我给他说”,爷爷边说边将烟锅在鞋底上敲了敲,将烟锅里的烟灰倒出来。父亲来了,爷爷便吩咐他带着我去集市转转,父亲说他是去做买卖,不愿意带着我,结果遭到爷爷一顿臭骂,只好不情愿地答应带上我。一整晚,我的内心被一股股的渴望打动了,我渴望尝到那沾满芝麻的雪糕,我渴望见到那带发条的铁皮青蛙,我渴望看到连环画……

清晨清新美好一如从前,但是父亲仍旧没有出现。我坐立难安,忧心万分,徒然地聆听父亲的动静。我觉得过了好久,父亲才回来了,原来他去拌料喂牲口去了。我们吃过早饭就动身,临行前,奶奶一遍一遍地嘱咐父亲:“集上人多,引好娃娃 ,一起去一起回。”

我催着父亲快走快走,父亲说一声“坐稳”便出发了。那时候父亲刚买了一辆“金蛙”三轮车,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带些“远志”“柴胡”“黄芩”等药材,准备去卖。我腿悬在车斗旁晃来晃去,三轮车走在坑洼不平的乡村土路上,走进山沟,爬上山顶,翻过山,顺着弯弯盘盘的山路颠颠簸簸走了很久。其实在我心中山遥水远的孤山街只有二十里而已。

孤山街上渐渐的人多起来,从火车桥底下的粮食加工坊到河畔的牛羊市场,从小巷子到正街,门市的门前,一街两旁满满当当都摆满各种吃的穿的用的东西,摊点相连,吆喝之声不绝于耳,吸引得人们目不暇接。

售卖生活用具的那些摊子,琳琅满目的摆着不锈钢盆、铜锅、铝锅、削面刀、蒸馍馍用的箄子、篦梳、捣蒜锤锤和蒜钵子、簸箕、筛子、擦子、大肚细口的坛子、捞捞饭用的笊篱、搪瓷碗……样样都有。平时供销社也有这些东西,只是没有这么全罢了。人们摩肩接踵,讨价还价,扬起筛子对着太阳看“窟窿眼儿”粗细,掂一掂锅子重不重,选好中意的,说好了价钱,从布衫里面的内兜里掏出票子,有零有整,一手拿货一手给钱。

当然,不买东西的人也多,老年人三五成群的坐在阴凉处的台阶上,掏出旱烟点上,聊庄稼长势,说说家长里短,时而眉飞色舞,时而惋惜长叹,喜怒哀乐都表现在庄户人的脸上。有的老年人手里还引着孙子或者孙女,要吃要喝要玩,老人们爽快地掏钱,还笑呵呵的。

夏末的农具摊依旧很红火,不比初春逊色,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犁、耧、镢头、耙、铁锹、锄、木铣、铧、牛笼嘴、牛头件、斧头……应有尽有。人们用手指在镰刀的刃上试一试是否锋利,掂一掂趁不趁手,看看刀背厚不厚实、刀刃亮不亮。镰刀换得勤,就算夏天,地里锄地的活告一段落,回家的路上也得随手给家里的猪牛羊割草,秋天更是离不开镰刀。卖农具的人脸上笑吟吟的,买农具的人心头乐滋滋的。

等到父亲把药材卖掉以后,就带着我准备去牛羊市场。供销社的楼房和戏台中间有一条通向牛羊市场的路,路旁是一排铁皮小房子,一律是小卖部。再往南就到了西瓜摊,那时候水果种类不多,从小暑开始直到快立秋,最常见的就是西瓜。卖西瓜占地方,一般不在正街,就在靠近牛羊市场的边上,跟前挂着个牌子写着“保沙保甜”几个大字。塑料布的遮阳棚,一坐三摇晃的长条凳就是标配。父亲说要在瓜堆里选西瓜,还要给邻居们捎带些,我耐住了性子等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看秤星,那大秤有六七尺长,秤杆有胳膊粗,秤砣有小碗大,密密麻麻的秤星就像谷米那么显眼。卖瓜的汉子扯下搭在光脊梁上能拧得出水的湿手巾子,抹抹脑门带脸和下巴,笑着对父亲说:“你这个娃娃灵的哇,人不大大倒认见称码子了”。父亲看着我装模作样的认真样子笑起来,用手指一弹西瓜,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父亲选了两麻袋西瓜,和卖瓜的汉子两人拿过大秤扛肩上过秤。结算了以后,卖瓜的汉子要免费赠送一个西瓜,我怔怔地看着不敢去接,父亲连连摆手,那汉子且说且手在西瓜上一拍,西瓜就裂开了,火红的瓜瓤上镶嵌着黑黢黢的瓜籽。父亲也不能拒绝人家的盛情了,终于让我吃瓜,一块西瓜我一口气瞬间吃完了,西瓜汁顺着我的嘴角脖颈流到胸膛,也从我的手肘流到膝盖,甜到了心尖。那个年代不兴打农药、上化肥,白面里头也没有滑石粉,什么东西就是什么味道,不像现在什么东西都一个味。

浓浓的牛羊粪味、尿骚味、旱烟味,在距离牛羊市场三四十米处就传过来了,人喊马嘶牛哞驴嚎骡吼声不时地传来,空旷处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多人,我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急得直蹦高,恨不得从人们的脚下钻进去。市场的每根木桩上拴满了牛驴骡马,那些需要倒换或添置牲口的人不停地观察着牲口的体型毛色,掰开下嘴唇看牛多少岁,手滑过那平滑如水的牛背看膘厚不厚……有的牛卧在地上,默默地反刍,有的牛边吃草边仰头甩耳朵。马和骡子不时打着响鼻。卖家和买家互相在对方宽大的袖筒里掏着什么,细看也没见掏出什么,只是紧握拳头伸进去,手指伸出来,我以为他们闲来无事在玩游戏,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古老的讲价方式。如此磨蹭半晌,几经数次,经过“打帮”后,双方同意做成买卖。

走出了牛羊市场,我累得话也不想多说了,两腿发软,耷拉着脑袋,跟着父亲在饮食摊旁边走边瞅:油漆桶子改装的炉子上热气腾腾的大锅里煮的羊杂碎,凉粉、碗托、粉皮、蒸糕、粉条、豆面一一经过我的面前,凉皮像绸缎一样又软又滑。卖凉皮的婶子鬓发蓬松,两只油手麻利地勾到脑后去,系了一下松了的蓝白条纹首巾。我心想:父亲本来不赞成我跟他来赶集的,可想而知肯定不让我吃凉皮。看着我直勾勾的眼神,父亲掏出零钱要了一碗凉皮让我吃,我就像狮子一样顿时来了精神。父亲则坐在一旁吃自己带的炕得过了火候的干馍馍。

集快散的时候,父亲给我买了几个本子,我轻轻地抚摸着本皮子,觉得我能想象的最好的生活,不过如此。那时候我用的家庭作业本都是姐姐用完以后给我的,我在本子的反面写字。

人们肩上扛的,手里提的,兜里装的,满载而归,一路心满意足。快到家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还没有吃到那沾满芝麻的雪糕,忘了买那带发条的铁皮青蛙,忘了买我最心爱的连环画……我哭着问父亲怎么办,父亲抹了把我满脸的泪珠子说:“下回赶集给你买哇,肯定记着。”就我记忆所及,这些愿望以后也一一实现了,虽然得到了以后,觉得也不过如此。后来,我常跟着父亲去赶集,还能帮上忙,如此有许多年。

赶集给我带来无尽的快乐和向往——从赶集前的期盼、赶集时的开心、回家后的回味,到对下次赶集的向往,赶集伴随了我的童年。

如今,砖瓦房替代了土窑洞,黄土路变成了水泥路,农耕机械接替了犁耧的活,自来水代替了井水,小康多于贫穷,笑声多于叹息……以前逢集才有的东西,现在店铺里随时就有,甚至足不出户就能买到自己想买的东西,然而山里那些纯朴的故事仍然令人回味,但愿赶集这个传统能够延续。

——作者简介——

李彦荣,笔名立本居士,公安人员,文学爱好者,曾获”交通杯”第七届陕北娃有奖征文大赛二等奖,都市文学艺术作品大赛优秀奖。2016年5月,荣获第七届“羲之杯”全国诗书画家邀请赛三等奖;2016年10月,荣获第二届“中华情”全国诗歌散文联赛银奖。2019年,获得府谷县“放歌十九大,走进新时代”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征文一等奖。


(来源:府谷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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